老牌手机企业正在流血中失去最后的时间窗口

先讲一个小故事， 不久前一家老牌的手机企业在深圳开了一个面向供应商和产业链合作伙伴的小沙龙，这家企业来了一些管理层，也有一些员工，坐在不同的桌子上。细心的朋友发现，管理层和员工喝的矿泉水是不同的，管理层喝的是高大上品牌，员工喝的是普通矿泉水。沙龙结束后，管理层们并没有留下来和深圳现有/潜在合作伙伴们多交流，就离开去开小会了，只留下一些普通员工......

或许这种官僚作风在传统行业非常普遍，但你要知道这是竞争非常惨烈的手机行业，在时尚和用户体验密集型、资金和供应链密集型、时间争分夺秒的手机产业，这种官僚作风怎么可能充分发挥无数员工和产业链合作伙伴们的创造力、战斗力和凝聚力，在严格的品质、时间和成本限制下打造性能、外观、各种软硬件细节体验都到极致的产品？更何况这家老牌手机企业现在的状况是出货量不断下降、经营亏损和人才流失，也就是说已经火烧眉毛，正在流血中......

来和华为对比一下，光是“干部能上能下”的文化估计绝大部分企业做不到——最近华为手机功臣之一荣耀前CEO刘江锋接受新浪科技的采访时说，他和余承东彼此做过上下属，在做荣耀之前，位置其实比余承东高。

一个企业的管理层怎么样，员工就会怎么样，我一个好朋友是一家零部件供应商的技术主管，最近正在给华为手机提供一种新的技术(Mate9的一个版本可能会用到)。他介绍说，因为是从来没有人用过的新技术，华为派了一堆工程师驻厂，这些人都是从清早干到深夜，不断开会和审查每个细节，吃饭没有准点，“不断追问技术原理、细节和索要各种技术资料，有些人来时对这个领域基本不懂，3个月后什么都知道了，比我们供应商都懂”。

他带着无比的敬佩苦笑着说，有次电话会议超过7个小时，华为一群工程师轮番向参加电话会议的产业链上各环节供应商追问每一个细节，开得我们精神和身体上都要崩溃，我当初和女朋友热恋电话粥都没这么长，因为有华为这些工程师陪着，我们这段时间都是吃不好饭，睡不好觉。他有点污开玩笑说：“和菊花公司合作，我整个菊花都不好了”。而一些老牌手机厂商的员工去驻厂，常常是指点下江山、迎来送往甚至花天酒地。

几家老牌手机企业都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八卦后，切入到正题，为什么锤子不能够继续独立发展，一定要傍大款吗？缺钱是一个重要原因，但更关键是在锤子创业四年来，以中国市场为代表的全球智能手机产业格局已经发生了重大变化——全球智能产业从两极分化的倒金字塔结构变成了结构比较稳定的正金字塔结构，从机会多多的苹果/三星+一堆中小品牌/山寨的奇怪格局，变成了苹果/三星+强大中国中端品牌的较稳定格局，在华为、OPPO、vivo和小米这些强大的中端品牌已经拥有较强的品牌、营销渠道、供应链规模效应后，中小品牌已经难以获得生存所需的各种供应链资源和规模效应。

图：2011－2016年全球主要智能手机品牌出货量，数据来源：IHS

图解：华/O/V/米强势崛起后，中兴/联想/TCL等老牌手机企业不断滑落

如果说时间给锤子这类初创企业不多了，留给联想、中兴和TCL等老牌手机企业也不多了。虽然他们目前每家智能机都有4000-6000万左右的出货量，但是仍然在流血中——人才流失和士气低落，旗舰机销量不见起色(这是衡量品牌影响力的重要指标)，经营亏损，慢慢被市场和供应链边缘化。

而且这几家出货量目前主要集中在海外——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中国手机市场的产品规格和竞争激烈程度比海外领先2－3年，海外市场可以提供暂且的避风港和喘息时机，但如果国内市场立不起来，海外市场迟早会复制国内市场的格局——华为、OPPO、vivo和小米同样在猛攻海外，今年OPPO在东南亚出货量超过2000万。

(顺便说一句，很多人对联想并购MOTO非常有争议。但从目前看来，这个并购战略上非常明智，一是从长远来说，为联想手机的全球扩展提供了品牌、专利、营销渠道和技术支持，MOTO Z这样极致的工程产品表明MOTO强大的研发和工程能力还在；二是从中短期来说，如果没有并购MOTO，单靠国内市场，目前联想手机或许已经支撑不住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几家老牌手机企业还有最后的时间窗口，趁着还有一定的规模，比较齐备的团队，有比较充足的现金，还有搏几把的机会和能力。你要知道，一旦下滑到失去规模效应的点，会加速下滑，量变会引发质变的——三年前微软、HTC和索尼每家都有3000-5000万的出货量，我最近看了一下GFK的最新数据，可以说震惊了，今年索尼和HTC每家都不到1500万的量，微软只有几百万，兵败如山倒啊。

图：2014-2017年全球主要手机品牌出货量预测，来源：GFK 2016/07

图解: 微软/诺基亚、HTC和索尼这几家中型品牌的衰落速度让人震惊

而且5G也并不远了，5G要求的技术门槛和规模效应更高——2G时代，山寨横行国内外；3G时代，国内市场山寨昙花一现后退到海外市场；4G时代，基本上没山寨什么事了，中小品牌都生存艰难；5G时代只会更难。现在离5G也就是3－5年时间，这是大家最后的时间窗口——对于长周期的手机行业来说，3-5年就是3-5代旗舰产品而已。

所以，对于这几家老牌手机企业来说，如果还希望留在这个行业，一方面是彻底的内部变革，老板亲自上或让拼劲的能人带队，股份化运作，中高层和核心团队全面持股，普通员工提升待遇，精简团队，尤其是中高层中不做事或不懂业务的——有华为的朋友经常自嘲笑说，“我们没有人权，但有股权”。

任何企业的成败的根源，都是管理、激励机制和人才团队。例如目前比较成功的华为、OPPO、vivo和小米都是老板冲在一线，非常重视产品和研发，老板是首席产品经理，对产品细节都非常清楚，核心或大部分主力员工都有股份，稳定且鸡血。

事实上，10年前山寨手机产业为什么那么兴旺发达，比正经企业做得还好，除了当时市场暴利外，同样也是组织创新，蚂蚁雄兵式的山寨产业链将一个大型企业的职能分解由无数小企业承担，大家都是自己当老板，战斗力当然十足，成本、微创新能力和上市时间比正经企业还好(关于这个，以前我写过一个“山寨产业链是蚂蚁雄兵组成的巨型虚拟企业”文章，大家可以在网上搜着看看)——当然，这种组织形式可以满足首次购机用户对价格低的需求，但满足不了多次换机用户对品牌、品质和用户需求提升而必然衰落。

所以有几家老牌手机企业仍在采用古老而官僚的管理方式，怎么可能留得住人才和发挥他们的战斗力呢？必须要到大动刀，首先从中高层大动刀的时候了——文章写到一半，听到中兴手机已经开始大动刀了，这是好事，大动刀可能还有救，不动刀肯定没救了。

锤子们另一个维度的巨大软实力价值和硬实力不足

如果说内部变革来不及或者太艰难的话，不妨可以试试和锤子们这样的外部初创公司联合，一方面给这些拼劲十足的外部初创公司足够的供应链、资金支持和包容性，另一方面也给内部团队引入鲶鱼和竞争机制。

锤子们的价值是严重被这些老牌手机企业低估的。当你坐在一万多人的场馆，看着老罗用我们业内人士看来并不精彩的演讲，轻松调动一万多人的情绪，并在网上引发的刷屏量仅次于苹果iPhone新机发布，你不得不承认他们具有另一个维度的杀伤力——我在好几次大会上都看过科大讯飞中高层演示他们的输入法，没有任何感觉，而老罗一做广告，就让讯飞输入法在各个应用市场下载排名前几，价值几亿的广告啊。光是这个能力，锤子就值几十亿啊。

图：锤子发布会时，国内外锤粉自发组织的线下聚会，锤子们具有老牌手机企业急缺的另一个维度的巨大软实力，来源：锤子官网。

这种来自另一个维度的强大用户交互创新 (Big bang和One step)、用户沟通、品牌营销等软实力，正是这几家老牌手机企业极度缺乏的，而且他们的企业组织和文化如果不大变革的话，应该也很难在内部生长出这些软实力——还是那句话，管理层是怎么样的，企业就是怎么样的，例如你看OPPO的广告和店面都是国际范，尤其是配色非常好看，那是因为他们老板就是文艺青年，是色彩专家啊。

这几家老牌手机企业，都有非常好的产品，而且在营销上都乱烧了很多钱——联想MOTO Z可以说是今年全球范围内最具工匠精神和情怀的产品之一，中兴天机7也是一流旗舰机的硬件水平，但他们的产品营销让我这个外行都着急啊。

和他们乱烧和扔在水里的钱相比，锤子亏损的钱真不算多啊，而且还形成了巨大的品牌知名度和影响力，为未来的成功打下了基础，并没有白烧。作为一个了解锤子财务和供应链窘况的半个业内人，冷静如我都在发布会现场好几次短暂被老罗感染得认为他一定会成功，虽然明知道他有时候是在忽悠——例如他活灵活现嘲讽我们深圳“几个老板凑在一起问，明年什么好卖？”，然后锤子自己又媚俗地推出很类似早期三星note的M1咖啡金版本，虽然比普通金色手机更低调大气些。说句题外话，所以人需要经常独处，和人群在一起时间长了，比较容易失去自我，失去独立分析思考和判断能力，哈哈哈。

尽管有巨大的软实力，但锤子们的资金和供应链管控能力短板也明显，需要搭载在老牌硬件企业的资金和供应链平台上——锤子M1/M1L当初的研发代码确实是T3/T3L，最后更名为M1/M1L，很大可能是因为根本达不到T系的要求，但时间、资金和团队不允许再多折腾的妥协产物——尽管这对锤子的品牌有所伤害，让一些锤粉精神分裂。

一次不成功，两次不成功，每折腾一次都是一次打击，尽管老罗无疑可以承受这些打击，但供应商、合作伙伴、员工和投资方不一定都可以承受，大家都要食人间烟火，被打击几次人心都散了——和文体娱乐、设计文化出版甚至互联网等等等行业可以靠单打独斗，一个人或几个人就能够成功甚至改变世界不同的是，但硬件不仅仅研发周期长，而且涉及到的人多，资金量大，产业链长。

例如一款高端智能手机，可能涉及到几十到几百家供应商，成千上万的人参与，如果是采用了不成熟的新技术，可能会涉及到供应商的供应商的供应商一起来参与研发，这就需要很强大的内外部管理和协调能力——软件上有一些Bug后续可以迭代改掉，硬件上某个环节出了问题，成千上万的人一年的努力可能废掉了。为什么绝大部分互联网创业做智能硬件都死了，被水平不行或人品不行的内部硬件团队和供应链伙伴折腾几轮产品，几年时间过去了，钱也烧光了，剩下一堆半成品或成品库存。

图：全球智能手机产业增速放缓，由追赶赛变成了惨烈的阵地战和淘汰赛，战略联合互补或许能够增加双方的生存能力，来源： GFK。

在硬件行业，纵使你牛到有改变世界的潜力，但首先你得说服一群牛人和你一起改变世界。因为这不是一个人的战斗，是打群架，没有办法小而美和岁月静好。所以，在目前残酷的淘汰赛下面，还活着但活得并不好的大小企业们，赶紧真诚联合起来，别再自我欺骗说可以长期生存。

在这一点上，很多企业要向乐视的贾跃亭学习，你可以不喜欢或者不看好他，但如果他没有找来梁军、丁磊、冯幸、高峻、刘江峰、任宏亮、徐昕泉、饶宏这些牛人加盟，或许故事早已经结束。在刘江峰和他的精兵众思团队加盟乐视前，至少联想、中兴和小米都和他接触过，最终选择了乐视。如果错过了刘江峰，就别再错过锤子们了。三军易得，将帅难求。

好吧，就写到这里吧，对文章中涉及到的企业并无任何恶意，只是希望你们更好，而且你们都有潜力更好。